天刚蒙蒙亮，我就被赵铁柱从被窝里拽了出来。
这个老兵眼睛通红，身上还带着露水气："走，跟我去见个人。
"我们踩着晨露往村东头走。
路过代销点时，赵铁柱买了包"大前门"，又向售货员要了张红纸仔细包好。
我认得这架势，这是要去探望重要人物。
"去见李排长家的？
"我小声问。
赵铁柱点点头，脚步更快了。
穿过一片玉米地，眼前出现三间土坯房，院墙塌了半截，用高粱秆勉强挡着。
这就是李排长家，如今只剩他媳妇王秀英和两个半大孩子。
"嫂子！
"赵铁柱在院门口喊了一声，声音突然哽住了。
门帘一挑，走出个瘦小的女人。
王秀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岁，蓝布褂子洗得发白，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看见我们，她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笑容："铁柱来啦？
这位是......""队里新来的小王会计。
"赵铁柱把烟递过去，"昨天仓库......""进屋说。
"王秀英突然打断，警惕地看了眼路过的社员。
屋里比想象中整洁。
墙上挂着李排长的遗像，是张泛黄的半身照，穿着65式军装，浓眉大眼。
供桌上摆着个铁皮盒子，盖子敞着，里面有几枚奖章和一本工作证。
"昨晚梦见老李了，"王秀英突然开口，"他说仓库西墙又渗水了。
"我手一抖，茶水洒在裤子上。
赵铁柱瞪了我一眼，接过话头："可不是嘛，多亏发现得早......""那件蓑衣还在？
"王秀英冷不丁问。
我和赵铁柱面面相觑。
老太太自顾自地走到供桌前，拿起那本工作证："这是老李最后留下的东西，从洪水里捞出来的。
"我凑近看，工作证塑封里还有水渍，照片上的李排长穿着蓑衣，背景正是生产队仓库。
更奇怪的是，塑封边缘有新鲜的湿痕，像是刚被人摸过。
"他那人啊，"王秀英摩挲着工作证，"把公家东西看得比命重。
发洪水那天，明明该去学校接孩子，非要去仓库抢运麻袋......"正说着，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。
王秀英赶忙进去，赵铁柱趁机低声说："老李救出来的麻袋，后来全分给困难户了。
"王秀英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包："这是老李的日记，你们拿去看看吧。
"她顿了顿，"仓库那件蓑衣......是他穿过的最后一件衣裳。
"翻开日记本，1975年8月15日那页写着："接到暴雨预警，带民兵加固仓库。
西墙根基被白蚁蛀空，需重点防护。
晚8点，水位暴涨，决定转移良种......"后面的字迹被水晕开，只能辨认出几个词："麻袋......种子......值......""他最后喊的是先救种子，"王秀英平静地说，"被埋住时，手里还攥着两把稻种。
"我胸口发闷，抬头看见遗像上的李排长似乎冲我笑了笑。
再定睛一看，又恢复正常。
赵铁柱己经红了眼眶，粗声粗气地问："嫂子有啥困难？
""都好。
"王秀英笑了笑，突然转向我，"小王，那件蓑衣......能让我看看吗？
"回仓库的路上，赵铁柱一首沉默。
首到看见仓库大门，他才开口："老李牺牲前，把最后几个麻袋推给我，自己却被浪头卷进坍塌的墙里......"他抹了把脸，"那件蓑衣，是后来从他身上脱下来的。
"推开仓库门，我们同时愣住了——那件蓑衣不在墙上，而是平铺在桌面，袖子整齐地叠在胸前，像个安详的逝者。
更诡异的是，旁边摊开的防汛记录本上，多了几行工整的字迹："西墙修缮方案1. 清除白蚁巢2. 青砖加固地基3. 排水沟延伸三米"字迹与李排长生前日记如出一辙。
我伸手去摸，纸面还是湿的。
"他娘的......"赵铁柱声音发颤，"这是老李的字......"我们正在发愣，老支书突然出现在门口："干啥呢？
大白天关着门？
"赵铁柱一个箭步挡住桌子："没啥，清点物资。
"老支书狐疑地扫视一圈，目光在蓑衣上停留片刻："王秀英来过了？
""没......"我刚要否认，老支书却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——是颗水果糖，包装纸上印着"1975"的字样。
"老李最爱吃这个，"老支书意味深长地说，"昨天供销社清理库存找到的。
"说完转身走了，留下我们面面相觑。
傍晚，王秀英果然来了。
她站在仓库门口迟迟不进来，只是远远望着那件蓑衣。
夕阳把蓑衣染成血红色，领口的像章闪闪发亮。
"是他......"王秀英突然说，"领口第二个扣子，我缝歪了。
"她颤抖着指向蓑衣领口——那里确实有个扣子歪斜着，线头露在外面。
一阵风吹过，蓑衣的袖子轻轻摆了摆，像在打招呼。
王秀英的眼泪终于掉下来："傻子......还惦记着仓库呢......"她转身要走，我叫住她："嫂子，这日记本......""留着吧。
"王秀英头也不回，"他用得上。
"那晚我和赵铁柱都没回家，守在仓库里。
半夜，熟悉的"沙沙"声又响了。
煤油灯下，蓑衣缓缓立起，袖子伸向角落的铁锹。
更吓人的是，铁锹自己飘了起来，开始在西墙角铲土。
"老李......"赵铁柱哽咽着点亮所有蜡烛，"我们帮你。
"天亮时，西墙角被挖开个大洞，露出密密麻麻的白蚁巢。
而蓑衣静静挂在墙上，沾满泥土，像个刚干完活的农夫。
地上还有一行水渍写的字："抓紧修要下雨了"三天后，我们按李排长的"方案"修好了西墙。
完工那天，王秀英送来壶酒，洒在墙角："老李，歇会儿吧。
"说来也怪，当晚仓库异常安静，蓑衣整夜没动。
但我在整理防汛记录时，发现最后一页多了幅铅笔草图——是仓库的排水系统改造图，署名"李明德"，日期是"1976.5.20"。
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，抽屉里的那包1975年的水果糖，少了一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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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认得这架势，这是要去探望重要人物。
"去见李排长家的？
"我小声问。
赵铁柱点点头，脚步更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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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是李排长家，如今只剩他媳妇王秀英和两个半大孩子。
"嫂子！
"赵铁柱在院门口喊了一声，声音突然哽住了。
门帘一挑，走出个瘦小的女人。
王秀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十岁，蓝布褂子洗得发白，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
看见我们，她愣了一下，随即露出笑容："铁柱来啦？
这位是......""队里新来的小王会计。
"赵铁柱把烟递过去，"昨天仓库......""进屋说。
"王秀英突然打断，警惕地看了眼路过的社员。
屋里比想象中整洁。
墙上挂着李排长的遗像，是张泛黄的半身照，穿着65式军装，浓眉大眼。
供桌上摆着个铁皮盒子，盖子敞着，里面有几枚奖章和一本工作证。
"昨晚梦见老李了，"王秀英突然开口，"他说仓库西墙又渗水了。
"我手一抖，茶水洒在裤子上。
赵铁柱瞪了我一眼，接过话头："可不是嘛，多亏发现得早......""那件蓑衣还在？
"王秀英冷不丁问。
我和赵铁柱面面相觑。
老太太自顾自地走到供桌前，拿起那本工作证："这是老李最后留下的东西，从洪水里捞出来的。
"我凑近看，工作证塑封里还有水渍，照片上的李排长穿着蓑衣，背景正是生产队仓库。
更奇怪的是，塑封边缘有新鲜的湿痕，像是刚被人摸过。
"他那人啊，"王秀英摩挲着工作证，"把公家东西看得比命重。
发洪水那天，明明该去学校接孩子，非要去仓库抢运麻袋......"正说着，里屋传来孩子的哭声。
王秀英赶忙进去，赵铁柱趁机低声说："老李救出来的麻袋，后来全分给困难户了。
"王秀英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包："这是老李的日记，你们拿去看看吧。
"她顿了顿，"仓库那件蓑衣......是他穿过的最后一件衣裳。
"翻开日记本，1975年8月15日那页写着："接到暴雨预警，带民兵加固仓库。
西墙根基被白蚁蛀空，需重点防护。
晚8点，水位暴涨，决定转移良种......"后面的字迹被水晕开，只能辨认出几个词："麻袋......种子......值......""他最后喊的是先救种子，"王秀英平静地说，"被埋住时，手里还攥着两把稻种。
"我胸口发闷，抬头看见遗像上的李排长似乎冲我笑了笑。
再定睛一看，又恢复正常。
赵铁柱己经红了眼眶，粗声粗气地问："嫂子有啥困难？
""都好。
"王秀英笑了笑，突然转向我，"小王，那件蓑衣......能让我看看吗？
"回仓库的路上，赵铁柱一首沉默。
首到看见仓库大门，他才开口："老李牺牲前，把最后几个麻袋推给我，自己却被浪头卷进坍塌的墙里......"他抹了把脸，"那件蓑衣，是后来从他身上脱下来的。
"推开仓库门，我们同时愣住了——那件蓑衣不在墙上，而是平铺在桌面，袖子整齐地叠在胸前，像个安详的逝者。
更诡异的是，旁边摊开的防汛记录本上，多了几行工整的字迹："西墙修缮方案1. 清除白蚁巢2. 青砖加固地基3. 排水沟延伸三米"字迹与李排长生前日记如出一辙。
我伸手去摸，纸面还是湿的。
"他娘的......"赵铁柱声音发颤，"这是老李的字......"我们正在发愣，老支书突然出现在门口："干啥呢？
大白天关着门？
"赵铁柱一个箭步挡住桌子："没啥，清点物资。
"老支书狐疑地扫视一圈，目光在蓑衣上停留片刻："王秀英来过了？
""没......"我刚要否认，老支书却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——是颗水果糖，包装纸上印着"1975"的字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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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说完转身走了，留下我们面面相觑。
傍晚，王秀英果然来了。
她站在仓库门口迟迟不进来，只是远远望着那件蓑衣。
夕阳把蓑衣染成血红色，领口的像章闪闪发亮。
"是他......"王秀英突然说，"领口第二个扣子，我缝歪了。
"她颤抖着指向蓑衣领口——那里确实有个扣子歪斜着，线头露在外面。
一阵风吹过，蓑衣的袖子轻轻摆了摆，像在打招呼。
王秀英的眼泪终于掉下来："傻子......还惦记着仓库呢......"她转身要走，我叫住她："嫂子，这日记本......""留着吧。
"王秀英头也不回，"他用得上。
"那晚我和赵铁柱都没回家，守在仓库里。
半夜，熟悉的"沙沙"声又响了。
煤油灯下，蓑衣缓缓立起，袖子伸向角落的铁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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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老李......"赵铁柱哽咽着点亮所有蜡烛，"我们帮你。
"天亮时，西墙角被挖开个大洞，露出密密麻麻的白蚁巢。
而蓑衣静静挂在墙上，沾满泥土，像个刚干完活的农夫。
地上还有一行水渍写的字："抓紧修要下雨了"三天后，我们按李排长的"方案"修好了西墙。
完工那天，王秀英送来壶酒，洒在墙角："老李，歇会儿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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