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我还是嫁给了他。
只因我是孟家选定的儿媳。
二十岁,我跟他领了证。
但我知道,他忘不掉那个曾为她翘课、飙车、打架的张扬女孩。
二十二岁,我们离了婚。
手握权柄的孟霖舟,终于如愿娶了鲜活的意中人。
三年后,回国的宴会上,我从他眼中看见一抹惊艳。
辞滢,兜兜转转,你才是最适合陪我走一辈子的人。
彼时,我早已再婚,新夫家稳压孟家一头。
孟霖舟不明白,感情这事往往过期不候,覆水难收。
更不懂得那个巴掌,我蓄了多少力,才有资本千倍奉还。
1
我回国办的第一场珠宝秀,是在宋家的私人别墅珀月城堡。
昔日交好的阔太和名媛们前来捧场。
没想到,孟霖舟也来了。
宴会厅泛起细微骚动。
孟氏总裁居然亲自到场
听说,谢大设计师以前是孟太太……
孟霖舟穿着深灰色西装,袖口别着我曾设计的机械转陀袖扣。
须臾间,现场所有人的目光,好奇的、卦的、带着打量意味的,齐齐落在我身上。
毕竟当年,孟霖舟为了娶于满满,不惜将我这原配踩到泥底。
他强行解除联姻;
撤掉跟谢家的所有合作;
让我三年内不得出现在京市。
我顶着父母和家族的辱骂,拖着行李,黯然出国。
直至今日,以全新姿态归来,亲自操持这场名为冠冕绮境的高定珠宝展。
隔着熙攘的人群,我与孟霖舟四目相对。
2
孟霖舟鼻梁高挺,薄唇轻抿,眼眸里倒映着我游刃有余的身影。
像寒潭般深不可测,却又隐隐泛起波澜。
与记忆里那个桀骜张扬的少年全然不同。
他向我走来:
辞滢,大秀主题很恢宏。
横跨百年演绎冠冕的发展史,很好展现了权力与美学的变迁。
薛家长女是我的大客户。
她晃着红酒杯,嗤笑道:
辞滢才华横溢,孟总才见识到吗?
今晚上亿的珠宝订单,都是冲着她来的。
宋家的珀月城堡轻易不对外开放,却由着我们谢大才女自由发挥。
我握着香槟杯,轻轻跟她碰了一下:
承蒙诸位玉成其事,感激不尽。
孟霖舟深深看着我,用玩笑的语气说道:
我费了不少工夫才拿到入场券,你是不是还在怨我?
孟总拍下三千万珠宝哄现任孟太太开心,这份心意若要计较,不是显得我小肚鸡肠了?
他脸色骤变。
3
十年前,孟霖舟是孟家太子爷。
桀骜不驯的主。
众星捧月的存在。
谢家,只是攀附孟家的一个旁支。
我从小过目不忘,展露出惊人的智商。
被孟家选为儿媳培养。
我比孟霖舟小两岁。
连跳两级,成了他的同班同学。
这不是我的上限。
但孟家夫人说:
女孩不宜锋芒太盛,在霖舟身边安静听话便好。
一句轻描淡写的话,就将我的未来跟孟霖舟绑在一起。
爸妈耳提面命过很多次:
谢辞滢,在我们家族,聪明不是最重要的,识时务才是。
为此,我母亲可以对父亲的私生子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。
只要将来大部分财产由我弟弟继承即可。
她反复叮嘱我,要紧紧跟在孟霖舟身边,千万不能忤逆。
谢家才有机会从孟家的商业版图分一杯羹。
可是,跪舔来的,别人挥挥手就能收回去。
我很早就知道,不要试图在任何人身上找安全感和归属感。
唯有在暗处执着生长,终有一日,方可馥郁传香。
4
我迎来的第一片荆棘丛是在高二。
于满满不是第一个倒追孟霖舟的女生。
却是第一个敢跟他对着干的。
她贫民窟出身。
意外救了校长被小混混缠上的女儿,进入贵族学校。
第一次走进教室。
于满满张扬恣意,脖颈缠绕着银蛇锁链,半新外套随意系在腰间。
整个人斜倚在门框,吹了个泡泡糖。
粉色糖泡啵地炸开。
前排穿着意大利小皮鞋的女生,下意识往后缩了缩。
她嗤笑一声,没有闯入另一个世界的不安。
坐在我前面的孟霖舟轻哼一声。
于满满把打着补丁的铆钉双肩包甩上他的桌面:
哟,有空位?
她混不在意地坐下。
完全没留意到空气突然寂静。
甚至有人倒吸一口气。
孟霖舟不喜欢与人同桌。
包括我。
他身边的座位永远是空着的。
但那天,他没有拒绝于满满。
从那一刻起,我明白了,有些位置注定为某些人留着。
心也一样。
5
于满满的成绩很烂。
同样是玩咖。
孟霖舟甩她条大街。
有钱人和穷人的差,是有区别的。
孟霖舟不喜欢听课。
家里却有海归博士,手把手授课,在耳边环绕电影真人发音。
他对学习再不感兴趣,也有数不清的藤校高级教师寓教于乐,让他在游戏中掌握知识。
耳濡目染远比死记硬背理解得更透彻。
看见整天睡大觉的孟霖舟轻松考到全年级前十。
于满满猛地拍桌:
艹装睡也这么厉害?孟霖舟,敢不敢和我比真格的?
少年懒洋洋睁开眼。
赌什么?
飙车我输了,就穿谢辞滢的同款胸衣,在操场跑三圈。
她挑衅地看着我。
学校里无人不知,我是孟霖舟未来的妻子。
从第一眼看到我,于满满就表现出极度厌恶和不爽。
我在背诵法语语法的冠词时,听见隔间门板被踹得哐当作响。
她从破洞校服裤里掏出手机:
凭什么谢辞滢生来就住在别墅?
我他妈回到家,还得把房间让给表弟,我睡沙发。
于满满不知道。
对人类来说,最好的安慰剂就是知道一个人的痛苦并不特别。
为了当好孟家儿媳,我必须保持门门满分,每次比赛夺冠,还得学习礼仪、钢琴。
睡眠时间少得可怜。
孟霖舟没有看我一眼。
仿佛不觉得那句话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形羞辱。
就像,他不屑我跟在身后。
却把我当成漂亮的摆件,炫耀的资本。
少年将钢笔转了个漂亮的圈,慢条斯理地开口:
你赢了呢?
于满满嘴角勾出一抹鲜活的笑:
陪我过一夜。
6
赌约过后,孟霖舟带着于满满,去山顶露营待了一晚。
我被罚跪在谢家祖宗的牌位前。
父亲道貌岸然:
被孟家看上,是你的福气。
男人都拿不住,要你何用?
我被关进小黑屋。
权贵之家的脏污,往往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。
七天后,孟霖舟通知家里让我上学。
父亲谄媚地答应。
我才知道,是他下的手。
理由很简单。
于满满嘲笑我太乖,不信试试把我关起来,一定不敢反抗。
回到学校,她喝着孟霖舟插好吸管的有机牛奶。
手里把玩着一块水头很好的吊坠。
我猛地翻动抽屉。
弟弟什么都要跟我抢。
为了保住奶奶留给我的项链,专门弄了个暗格藏好。
还给我
还什么?
现在收手,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看见。不然警察上门,一切都晚了
于满满不怀好意地笑着:
有本事找啊反正,我没拿过你的东西。
孟霖舟进来了。
她过去挽着他的手臂:
就说我跟你门不当户不对,你送我吊坠,都被人当成偷东西呢
孟霖舟一把搂住于满满的肩膀,把她往怀里带了带。
谢辞滢,项链是我送给满满的。
不可能。
这是奶奶找人为我雕刻的一轮明月,上面刻了我的小名盈字。
我的语气冷得能结霜:
再说一遍,东西还回来。
于满满敛了笑意,将吊坠失手摔掉,碎了一地。
我气血上涌,上前扯住她的衣领。
可不等动手,孟霖舟用力拽住我的手腕。
我不肯罢休。
或许是他知道于满满喜欢恶作剧,把她的无理取闹当作情趣。
又或许是,不满向来乖顺的我反抗。
啪的一声。
孟霖舟力道十足的巴掌,重重落在我的脸上。
我瞬间失去平衡,撞翻了身后的椅子,栽倒在地。
抬头间,孟霖舟愣怔片刻。
于满满却露出稳操胜券的笑。
巴掌事件过后,孟霖舟没有跟我道歉。
变本加厉地跟于满满在一起。
为她飙车、逃课、打架……给予了叛逆少女所有的偏爱。
不惜跟孟夫人作对。
更是在跟我结婚两年后,执意离婚另娶。
7
短短三年,孟霖舟似乎不一样了。
看着于满满穿一袭深 V 红色礼服,浓妆艳抹,扭着腰肢走了进来。
他的脸上写满烦躁。
于满满将手上鸽子蛋大的钻戒,在灯光下晃了晃:
这是结婚时,你给我买的戒指,有点旧了。
听说你拍下了三千万的珠宝,我来看看合不合心意。
她故意将头靠在孟霖舟肩上,眼神却挑衅地盯着我。
我扯出一抹淡淡的笑:
抱歉我的珠宝都是正品高定,三千万只能买个入门款。
于满满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。
刚要开口驳斥,孟霖舟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她怀中抽出,淡淡道:
收敛些,别闹事。
她目光带着黏腻的探究,在我淡漠的表情,以及孟霖舟冷峻的侧颜间来回逡巡。
大抵是在市井长大。
一千多个日夜的豪门规训,没让于满满学会收敛。
她接连喝了三杯红酒,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愤怒:
孟霖舟,别以为我不知道。你是推掉重要会议,专程赶回来的。
一年前,从你前妻声名鹊起,就过度关注她的动态。
话音未落。
于满满脚步踉跄,失手推翻了用圣殿骑士水晶杯堆叠的香槟塔。
现场一片狼藉。
宋宅的私人管家上前,恭敬有礼,表情严肃:
这位女士,您推翻的酒杯,是我家少爷的珍藏。
全场哗然。
无人不知,宋家在京市如日中天。当今掌舵人宋聿廷,在商界权势极大。
开罪谁都不能开罪这位。
在一片倒抽冷气声中,我听见孟霖舟咬牙切齿的声音:
于满满,别再让我丢人。
8
孟霖舟亲自向宋管家道歉,承诺赔偿。
放在从前,这可是相当罕见的画面。
薛晶靠近我耳边:
你离婚是对的,孟夫人生病,移权给儿子后,孟家一日不如一日。
我早有耳闻。
孟霖舟从小被吹捧着长大,刚愎自用,一意孤行。
犟起来,听不见任何意见。
跟我结婚,是他人生最大的妥协。
孟霖舟父亲为了初恋殉情。
孟夫人明白贤妻旺三代的道理,早早物色合适的儿媳。
我成了她挑中的人。
嫁入孟家两年,我用自幼耳濡目染的处事方式,跟豪门阔太结交,平衡族中事务。
他们夸我年纪小小,处事稳重,是孟家的贤内助。
可是,为了于满满,孟霖舟不惜把我扫地出门。
我突然想起婚礼那天,他恶狠狠地对我说过:
谢辞滢,如果这是你想要的,乖乖受着吧
婚后,他对我不假辞色,刻意冷落。
彼时,于满满连大专毕业证都没有混上。
她成绩不好,胜在运动细胞发达,到了马术俱乐部工作,骑术突飞猛进。
孟霖舟非常欣赏马背上自由奔放的少女。
那是金银堆里长大的他,不曾真正拥有的东西。
他对我说过:
谢辞滢,你自幼生在锦绣堆,却被礼教规训,无聊至极。
满满什么都没有,却像燎原的野火,在荆棘丛中绽放张扬热烈。
我是真的很喜欢她,喜欢到可以为她打破一切规则。
多可笑
这份真爱,甚至撑不到七年之痒。
9
距离珠宝秀不到半个月,孟霖舟找了我几次。
我拒绝了。
心里清楚他找我的目的。
有公事,也有私心。
四年前,我帮樊家老太太修复了她老伴生前送的玉佩。
二老鹣鲽情深,风风雨雨走过五十年。
远在国外的樊家长子,看出孟家有意开拓南美市场,主动提出合作。
可最近,樊家单方面终止合作,收回码头经营权。
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孟霖舟的野心之上。
他希望冰释前嫌,请我牵线搭桥。
我嗤笑一声:
孟总,不会以为买了三千万珠宝,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吧?
辞滢,你以前最听妈的话。她重伤在床,不想她为了这些小事烦心吧?
从前是我不对,不该为了于满满,落你的面子。
若不是谢家做得太过分,我也不会让你娘家破产。
说到底,事情因你而起。
孟霖舟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我想了好一会儿,才明白他意指什么。
我父母得知于满满跟孟霖舟纠缠不清,想出不少馊主意。
让我以正房的姿态,把她赶出京圈。
见我不肯动手,还把我叫回去好一顿训斥。
三年前。
于满满被人绑架,差点烧死在仓库。
孟霖舟亲自去火场,把她救回来。
新闻记者赶到时,豪门公子正在跟不羁女驯马师激情拥吻。
因为这件事。
孟霖舟彻底跟我翻脸。
他提出离婚,解除跟谢家的所有合作。
10
高中同学聚会,我应邀参加。
带头组织的班长面带歉意:
辞滢,孟霖舟以前不参加的。这次不知怎么来了,还主动包下一切费用。
我送她耳环当见面礼。
给其余人也准备了一份。
当初,我年龄最小,班上同学对我很照顾。
孟霖舟却因为于满满被人嘲笑,不太理会当初不如自己的家族。
人总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。
高冷孤傲的孟总,不得不对现实低头。
他鞍前马后,细心帮我选六安瓜片,点我爱吃的菠萝咕咾肉。
这是我嫁入孟家后,不曾得到过的待遇。
我对孟霖舟的喜好了如指掌。
知道他爱喝什么汤,为他筛选最合口味的咖啡,替他张罗大小宴席。
辞滢,我给你剥虾。
我微微蹙眉。
于满满曾让他宣誓,这辈子只给她一个人剥虾。
我把碗挪开:
抱歉,我不爱吃虾
可你妈说过,你跟我一样爱吃海鲜。
班长打断:
我记得辞滢一吃海鲜,就得去校医处开过敏药。
孟霖舟闪过一丝狼狈。
怎么没听你说过?
我态度漠然道:
孟夫人不喜欢有明显弱点的儿媳。
又或者说,她更喜欢对我进行服从性测试。
幸好,最终找到一个喜欢吃海鲜的,不枉你费尽心思把她迎娶进门。
孟霖舟脸上闪过一丝狼狈。
11
上完洗手间,孟霖舟拦住我,笑意懒散。
席间,听说那天办秀的卓盈珠宝公司,是你的?
以我对你的了解,没有这么大能耐。
辞滢,我不希望你为了钱做错事。
酒意上头。
我消化了好一会儿,才明白他说的话。
离婚时,孟家只给了我一千万。
其余均按照婚前财产协议执行。
孟家的还是孟家的。
我相当于扫地出门了。
你爸妈公司经营不善破了产,你个人能力再强,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年,创造出一家估值数十亿的奢侈品公司。
孟霖舟自信又笃定。
辞滢,以前是我不好,没有看清你才是最适合我的人。
只要你愿意回来,孟家上下,还是你说了算。
希望你跟从前一样,懂得以大局为重,陪我先去一趟樊家。
不是
孟霖舟凭什么认为,经历这一切后,我还会答应帮忙?
仗着我是按照孟家标准培养的儿媳?
还是他吃定我逆来顺受,永不反抗?
从前也许是的。
被孟家选中前,我虽然生活富足,但毫无自由。
妈妈只关心弟弟,把爸爸养小情人的错推到我身上。
她常常没理由把我拽到一边,狠狠扇下耳光。
后来,我不愿嫁给孟霖舟,爸爸打了我另一边的耳光。
孟少爷都不嫁,你是想被卖到山沟,给老光棍生孩子?
暴富户出身的他,只认钱和势力。
把我视为联姻工具。
只要带来利益便可。
第一次见到放荡不羁但桀骜不驯的孟霖舟。
我有过一丝希冀。
以为命运没有坏到这种程度。
直到我听见他对朋友说:
她是只聪明的小猫,随便养着,养肥了就跟我妈打擂台。
孟霖舟像驯服小动物一样,用鱼干逗弄我,像所有人一样测试我的服从性。
我所展现的乖,都是为了迎合这位少爷的口味。
在他看来,我从未忤逆过他。
做了更过分的事,他哄一哄,我必定心软。
可下一秒。
我扬起手腕,朝孟霖舟狠狠甩了一个耳光。
谢辞滢,你怎么敢打我?
为了这一刻,我等了很久。
但他很快会明白,这只是个开胃菜。